六十五 新妇难为(上)(1/2)
赵杉由两个伴娘扶去新房,开始新婚夜的第一个仪式——坐福。
所谓坐福,就是坐床。关于这床如何坐,坐多长时间,赖氏在前一天曾专门给赵杉做过交代。
赵杉开始时,也确照她的交代而行,只是大半日不曾喝水进食,头上戴的那顶冠子又实在压得慌,只坐了下片刻,便就耐将不住,下床掀了帘走了出来。
外间屋的桌上摆着一套红釉团花的细瓷茶壶杯盏,还摆着花生、板栗、桂圆、红枣四色干果,以及桂花糕、杏仁糕、山药糕、紫薯糕四盘糕点。
赵杉饥渴难耐,但见了那些吃的,如何还顾得上其他。拉了把椅子桌前坐下,先倒了茶咕嘟嘟连喝了两杯,便拿起糕点往嘴里塞。
新被指派来服侍的两个婢女谢晚妹与林五娘见了,惊得连连来劝,说这茶果跟糕点是按婚俗特预备给新婚夫妇两个一块用的,她现在独吃独饮,是不吉利的。
“那么多旧婚俗都废了,不差这一条。”赵杉不以为意地说,却在心里苦笑强娶硬嫁不吉利是必然的,又岂在这一条小小的婚俗上。吃喝一阵,觉得冠上的珠钗左摇右摆,十分不便,就索性把冠子也摘了,放到桌上。
谢、林二人见了,更是骇得瞠目结舌。
赵杉对二人的表情视若无睹,笑眯眯地向刚成亲回来的谢晚妹道:“你家乡的婚俗也同这里的一般无二吗?”
谢晚妹红着脸道:“都差不多,就是坐福(坐床)的时间长一些,要从日中坐到深夜三更。”
那唤作林五娘的婢女性子与这寡言内向的谢晚妹不同,最是快言快语,笑着道:“坐福坐福嘛,坐的时间越久,日后的福气越大。若是夫妇同坐,则意头更好。不但祈得夫妻和顺,还可佑得将来儿孙满堂。”
赵杉“哦”了一声,将她打量着,笑道:“你这还没出门子,就如此明白,将来轮到你自己时,拉你那新夫婿从拂晓坐到三更,不过三年五载必是儿女满炕。”
“那我预祝姐姐心愿得成。”谢晚妹噗嗤一笑,林五娘羞得面颊绯红,道:“我之前哪知道这些,也是昨晚听那些帮忙铺床的阿婆阿妈们说的。”
赵杉粲然笑过一阵,就再不戏谑她们,只专心吃喝。连吃了八块点心,两把干果,喝光了一整壶茶,觉得饱了。便复回里间屋的床上坐着。
坐了不大会儿便开始发倦,开了床下的木箱,拿出一本《宋词选》来看。看了两页,越发觉得困,就脱了鞋,倚在床尾的被子上,复捧了书来看。渐渐地眼皮发沉,瞧着书上的文字混成一片,再也克制不住困意。遂转到床头躺下,扯了一床被子盖上,闭眼睡去。
谢晚妹、林五娘二人慌得进屋来叫,凑到近前,见她已是睡得熟了,因顾忌她的身份也不敢上前硬拉扯她,只屏气敛声地出来,把桌上的干果、糕点盘整理收拾好了,又提了开水来续上茶。就依旧站到外间屋门两侧,恭候萧朝贵的到来。
赵杉正做着一个沉沉的梦,梦中影影绰绰地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躯站在床前,含含糊糊的问声是谁。潜意识里伸出手指摸索,触到一件麻楞楞湿凉的东西,心头一抖,立时惊醒。却见萧朝贵正立在床帏中解着马褂的扣子,骇得挺身坐起来,连声呼唤谢、二人的名字。
“我打发她们回去自寻地方去睡了。”萧朝贵道。
“你要干什么?忘了你那日许诺过的话了?”赵杉口中做着质问,心里却只觉着怯怕。他们已经在众人的见证下举行了仪式,萧朝贵要与她行那夫妻之实,她除了抵死反抗,也别无他法。
她急于寻找物件护身,伸手往枕头下摸去。这是她长久以来养成的为应急救危的习惯——在枕下藏利刃防身。不想刀没摸着,只摸出一把红枣来,心中好不气恼。见萧朝贵不理会她的发问,这气恼又转化为激愤。登时便就粉面通红,柳眉倒竖,凤眼圆睁,目中喷火,红唇发颤。一把抓起枕头护在胸前,做出舍命保全清白的架势。
萧朝贵丝毫不理会她的激愤,将马褂脱下,扔到地上。一步跃到床尾,舒长臂,伸大手,一把拖了两床被子,携在怀里,挑帘走出去,开了外屋门,大步走去东厢房,推门进去了。
赵杉听到他出得屋外的脚步声,始才慢慢放下心来,将枕头放下,想到那吓醒她的东西,四下一寻,见床沿边上有一块湿漉漉的青色头巾,看着像是萧朝贵在婚仪上戴的那块,感到一阵莫名的别扭。用两根手指将头巾夹了,下得床去,扔到屋角盛放杂物的笸箩里。
她走去外间屋,站到门口,隐约见东厢房里烛火曈曈,就开了门瞧,才发觉外头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抬头看一眼灰蒙蒙的天,一滴冰凉雨珠恰好落在眼角,不觉心中黯然。
回身把屋门关严,用门闩栓了,又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喝下。回到里屋,把外面的大衣裳都脱了,洗去脸上的铅粉胭脂。再坐于妆台前,把发髻上的簪子拔了,转一转发硬的脖颈,又用木梳把头发自额前一缕缕梳顺了。适才的激愤怯怕终算完全平复下来,方才缓步上床,把纱帐掩了,盖了被子睡下。
翌日卯时三刻,受命服侍赵杉起居的谢晚妹、林五娘两人准时来到。
她们见屋门虚掩,唤了一声,听赵杉答了一句,二人始才推门进去。只见赵杉坐在里屋的妆台前,正把一根根发簪插在盘起的发髻上。而床上的铺盖已叠得整整齐齐,放得妥妥帖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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