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2)
屋中明烛晃动着火光,月色悄然钻进窗,同红光融为一体,映在他的脸上。里屋熟睡的婴孩传出哭声,他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将他拉回现实。
“卜先生,这是我等首次使用尸虫起死回生...”红木椅上坐着的紫袍老者开口说道。
“嗯...”他无暇顾及老者陆陆续续说了些什么,将早已裹好的一大包金元宝扔在桌上,赶走了来人。
她的脸庞,她的纤手,宛如生前,他为她沐浴更衣,换上最华丽的锦袍,她盯着他,呆滞的眼中滑出一滴泪珠,她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将她拉进屋中,指向床上的婴儿,婴儿咧着嘴哭,他呆呆地笑,她的表情僵在脸上。
“卜先生,复生者只会保存一部分记忆...”
他将银两塞入最后一个杂役手中,看着他走出院门的背影,他大笑起来,自丧事过后他从未如此举动,他将院门紧闭,隔开街坊邻里的问寒问暖,他觉得自己建了一个小桃园。
她不能说话,她不知道他是谁,但她认得他。
她爱他,在面对他的时候会流泪,看见那个小小的生命,她也会流泪,从第一次再见开始。
为什么,是再见呢?她不知道。
她会伸出冰冷的手,感受他胸膛的火热,他抱起小婴儿,指着她说:“叫娘!”
婴儿的哭声在屋中回荡,她的手冻在空中。
“卜先生,活尸主阴,恐会对阳光感到不适...”
她躲在屋角,若受惊的野兽,他慌忙用布遮住窗子,眼睛瞟向了里屋的堀室。
地下阴暗潮湿,却让她感到舒适,她坐在堀室中唯一的木椅上,回过神时,眼前已是满堂华丽,皆是她喜欢的风格,他笑了,他要让这里变得最好。
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过去,他做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暗门,夜幕降临,他便会敲敲木墙,她会从里面走出,用冰冷的指尖触碰他的肌肤。
她会化妆了,几个月来一直是他用拙劣的手法为她画眉,她慢慢学到,同样的拙劣。
婴儿在里屋熟睡,他们对坐在圆木桌前,他总是倾出一整天的琐事,她会用手势回应,僵硬的脸上偶尔咧出难看的笑,在他眼中好似天仙。
红烛慢摇,月色静好。
“卜先生,活尸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请务必小心...”
鲜血染红了他整只衣袖,在她开出美丽而诡异的花,她依旧穿着昨日的衣裳,唇色如纸,眉间去了笔痕,他被抵在堀室的墙壁上,闭眼忍受着肌肤的撕裂,她颤抖着松开嘴,一滴泪融散了面颊的红花。
家很空很大,院子却又很小,他拆去两边多余的房屋,大片的映山红在院墙的包裹中盛开,高大的杨树静静立在角落,晚风很凉,他拉着她坐在石凳上,树的阴影笼罩着,月光如水,在周围的青砖上散开。
婴孩不再哭泣,在第一声“爹”的六个月后。
“娘。”
她睁大眼睛,嗓中发出嘶哑的气息声,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于红帐中将她拥住。
他是个商人,白日总是忙于生意,她会在地下静静等待,颤巍巍地画眉。
她被炮竹声吓到,缩在他的怀中,却又偷偷抬头,原来夜空中,除了冰冷的月,孤独地星,还有五颜六色的花,或许,是和他一般温暖的花。
“卜先生,但愿你不会后悔...”
两年匆匆过去,但院中似乎已经没有了时间的界限,他坐在红木椅上,摆弄着算盘,里屋传出小孩均匀的呼吸声。
院中传出声响,他皱起眉。
门被狠狠踢开,他未来得及起身,便被一把刀钉在椅子上,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痛感从他的体内消失,血液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样大股涌出,屋内短暂传出孩童的哭嚎,他什么也阻止不了,就连伸出手...
她不知自己为何伸出手,暗门被从内部打开,她呆呆地看着周围。
房中搜刮金银的匪徒被吓到,一把刀刺穿她的胸口,她痴痴低头。
毫无生机的皮肉绽开,如同白色的花,她望向他,一朵红色的花绽放,生机勃勃。
她嘶嚎着,她不喜欢这样的花。
匪徒的脖子被紧紧掐住,她感受不到双手的力。
很美的白纱裙,他一直喜欢,她让两个人偶在上面开出同样美丽的,鲜红的花,他们两一样了,她拉出一张椅子,坐在他的身边。
他的每一口喘息都带出一口鲜血,她依偎在他的肩旁。
她不会死,他想要把她留在身边,可她留不住他...
火光在院门外闪动着,大片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
他发出轻微到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
“回去...”
暗门张开,她缓缓走下阶梯,期待着又一个夜,又一个敲门声,又一个红烛慢摇,月色静好。
他忽得后悔了,不会腐烂,不会死亡,她一个人静静等在堀室中,百年,千年,万年...
最后一滴泪水混着猩红滑下。
她不再化妆,不再换上美丽的衣裳,她不知为何,一日一日,等待着上方的敲响,她明明清楚不会再有响动...
为何...她会知道呢?
她是他的妻子,那个总是哭闹的小小生命,是她的孩子,她想起来了,疯狂地抓弄着自己干草般的头发。
他让她回来,自己却走了...
她无法再思考,将整个床抓得惨不忍睹,胭脂妆粉撒得四处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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