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说媒(1/3)
李媒婆是白水村的红媒。
她原不是本村人,只因现下世道不安,家里遭逢变故,李老儿与小儿一齐过了身,落得她孤零零一人,只得投奔了白水村的女儿女婿。
幸得她生了一张巧嘴,逢人且带三分笑,又有许多逃难的见识,在村里颇得婆子、媳妇和小娘子们的亲近,时间长了,无意中将那东家的小娘子说合给西家的汉子,又撮合了村尾的寡妇和村头的老鳏夫。
因她做媒的几对夫妻俱皆和和美美。不多时,她便声名远播,远远近近几个村的人都央上了她。
这回,是老田头邀她上门做媒。
老田头家人口简单,统共一个巴掌的数。除开老田头,便是田老太、儿子田大、跛脚的儿媳田氏,以及一个将将两岁的孙儿。
因家底薄弱,家里连几分薄田都没有,只好租了本村富户几亩田地,不时再去林子里砍把柴到县里卖了,贴补家用。
便是如此,一年到头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逢年过节汤水里才能见着几点油星。
这样的人家,却不知今日要给父子中的哪个说合。说合了,也不知担不担得起彩礼。李媒婆一路行来是疑虑重重。
到得地方,老田头笑脸殷勤地将她迎进门来,用豁口的碗奉了茶水,待李媒婆在歪背竹椅上落了座,方才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根由。
原来,他有个侄女家里遭了灾,父母双亡,投奔于他。因人生得好,养得又精细,看她年已及笄,正当嫁时,所以准备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也好过留在家里做那蠢笨粗活。
李媒婆自己是亡了家来投奔女婿的,听闻田家侄女也是家破人亡的,心里先就多了几分同命相怜,道:“也是个苦命的,这世道啊……”叹气摇头,旋即又道,“说来你家侄女大难未死,定是个有后福的,你且唤她出来看看,我保管给她相个好的。”心里已寻思要替田家侄女配个忠厚老实的。
老田头及田老太连连道谢,田大闷头闷脑蹲在门口一动不动,田家的跛脚儿媳妇赶紧进到里屋,将那侄女请了出来。
粗布门帘一掀,竟走出来个聘婷身影。
李媒婆一眼看得呆了:
只见这小娘子身着不甚合身的粗布旧衫,简单挽了个垂鬟分肖髻,未施粉黛,却发似乌云,面若淡月,柳眉如裁,唇红胜火,见得客人福了一福,唱声喏,姿态曼妙。
待她起身,则立如岩松,一举一动皆十分规矩,却又做得圆润自然,并无丝毫拘谨,不似这十里八乡惯常见到的野丫头,倒像在庙里才能见到的那些个上香礼佛的大家闺秀。
李媒婆惊叹:“我的祖宗诶,便是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老田头,这当真是你侄女?”
就凭老田头一家那冬瓜脸,能摊上个如此标志的侄女?
田大依旧一声不吭。
老田头佝偻的身子却挺了几分,涨红了脸争辩道:“怎地就不能是我侄女?我那姐姐当初在这十里八乡也是百家来求的,一遭远嫁,止生了这个女儿,一向当作眼珠子的,只因这世道不济,还未能见得女儿终身有托,就过了身。哎,可怜见的……”
李媒婆不由叹气,拉住小娘子的手细问:“小娘子是哪里人士?”
这一摸,只觉触手温热细腻,如暖汤凝脂一般,令人爱不释手。反手过去,却在手掌指根处摸到厚厚的茧巴,生生坏了这一双玉手。可见也不是真正大户人家的出身,只是家中爹娘疼爱罢了。
她心头道声可惜,追问道:“家中做什么营生的?”声音里倒多出几分爱怜。
小娘子未答话,只垂手而立,老田头代答:“家姐嫁与了京师一个商行的小管事。”
京师商行的管事么?倒是能养出这么个娇娇儿来。
李媒婆心头想着,口中却奇道:“京师大好的地方,小娘子怎地愿意到这穷山恶水之地来?”就算爹娘都去了,小娘子逼不得已要嫁人,留在京师难道不比白水村强得多?
老田头嗫嚅着,不知是说不清楚,还是有难言之隐。
那侄女立时道个万福,半垂着头,眼眶微红的道:“本是家中丑事,烦请李婆婆不要在外传扬。”那声音银铃似的,竟是要把耳朵摇酥了。
待李媒婆应了,田老头侄女才又道:“前阵子京师大乱,有官爷欲强纳小女为妾,家中父母不应,官爷便借口捉拿乱党,将爹娘捉拿下狱,屈打致死。小女实在无法可设,只得千里逃亡来投奔舅舅……”
说至此,她已细语哽咽,嘤嘤的泣声听得人心都碎了。
原来是遇上了天杀的官爷,在京师留不住了。
“可怜见的。”李媒婆心生怜惜,先前的些许疑虑烟消云散。
她慈声问:“小娘子有没有什么闺名?”
村子里的小娘子们自然无甚闺名,大丫二丫随便喊。但是李媒婆见过世面的,知道讲究的人家是要给女儿起闺名的。
“家父请先生起了个‘苏缚’的名。”
竟专程请了先生取名,可见这苏缚很得家中看重。
李媒婆心思九转,已打定主意要为苏小娘子寻一户殷实人家,若是留在这穷乡僻壤与村夫相伴,那真是太过糟蹋了。
当下,她又牵起苏小娘子的手仔细打量,细察之下却发现指头、虎口有几处伤痕,不由痛惜:“哎哟,怎么伤着了?”
老田头讷讷的,一时没接上话。
却是苏缚自己答了:“原想帮阿舅的忙,可惜从没做过农活,倒叫李婆婆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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