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浮云蔽月芒（4）(1/2)

晚风开始刮了起来，寒冷刺骨。而天色也一层一层地逐渐暗淡下去。村里剩下的人只听到皮鞭声声抽过来，好似要把人抽进无底的黑暗中一般。

终于，皮鞭声渐停，杂乱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只剩下阵阵粗重的呼吸声。

这是五六个羯兵，押着二十几个人，沿着村口那条狭窄的土路进了村子。

人的碎步声夹杂着路边的雪渣和碎草根窸窸窣窣响起。这些人有老有少，有妇女也有小孩。但他们的整体状况非常相似：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东倒西歪往前费力地走；脸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鞭伤，有的是一条长长的血痂，有的甚至化了脓，黄色的脓水混着血流出来；手上全都系着绳子，长长地排成一排。

村子里剩下的人只听到一声粗声粗气的叫喊：“来人，给爷爷们来几杯水！”几位羯兵进了村，便在村口过了桥的一颗歪脖子树下停了下来。

其余几个羯兵们围了过来，举了把长长的弯刀。

“官爷，请喝水。”族长应付了很多次这样的场面了，为了不让羯兵们起疑心，从一间修葺得稍微好一点的土屋里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满脸堆着笑，走到羯兵面前递了一杯水。

羯兵眼神都不抬，顺手便收下，一饮而尽。

他身材格外高大，留着一嘴浓密的胡子，水还沾了点在胡子上。

几位年老的妇人散乱了几缕头发，用锅底灰把自己打扮得脏兮兮的，从屋中出来，给他们摆上了蒲垫。羯兵们顺势便一歪身子坐下。

剩下那二十多个被栓着绳子的人都被其余的羯兵用鞭子赶到了一边。被抽的妇人不忍其痛，紧紧捂住被抽住的口子，拼命往人群里头缩了几缩。终于，他们东倒西歪地围成一圈坐下，整个村子都响起了他们抽抽噎噎的声响。

“你们这村里，人怎么那么少。”为首的羯兵环视了一下四周，握着刀柄的手指轻轻磕动。

族长半弓着腰，又递上一杯：“官爷呐，我们这村子里的人都被前阵子征劳役征光了。”

“这可不行！”那羯兵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喝道：“上头有令，灞上那边准备开战，要开始修城防了。”那羯兵咽了口水：“今天，按照上头的规定，你们村里必须出十个壮丁。”

“官爷呐，我们这村子里的人不足五十。前阵子讲的是要修个什么园子，已经抽了好几户了，现在哪里凑得出来十个壮丁啊！”那老头悲声道。

“没有壮丁，那就用女人孩子来凑数，十五个！”羯兵抽出刀来，大声喝道。只听他一声令下：“抓人！”另外几位羯兵显然是他的部下，听到声音便立刻行动起来。

那几位妇人看见刀，实在是不敢抵抗，被抓了起来。羯兵便绑着她们几个进了那边那群坐得东倒西歪的人堆里。这几位刚刚被抓的妇人实在是忍不住，嚎然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那羯兵头子飞去一脚踹在妇人的臀部，妇人吃痛地捂着后背往里拼命地缩。

只见他抽出刀来，癫着头，舞起粗壮的膀子，“啪”得一声就砍断了一棵树。吼道：“谁要敢再哭，就杀了他，跟这棵树一样！”

那几位妇人一下被惊得完全不敢出声，只剩下鼻子里一抽一搭的呼吸声。

“啊！”

突然，一阵女子凄厉的尖叫声从一间破屋里传出来，响彻整个村子的上空。

这哭声有如鬼叫，吼得让人凄然心碎又毛骨悚然，一路从小破屋里随着女子的脚步传到了几个羯兵正坐着的大树下。

众人寻声望去，一位少女从破屋里疯跑出来，手上还举着一根木棍。

那少女头发有点散乱，满眼的血丝涨得通红，有如一头正在发怒的野兽。她穿着由各种破布拼接而成的衣裳，不过衣裳很干净。腿上的裙角似乎刚刚经过了强烈的撕裂，断口还是新的。脚上拖着半截绳子，双手泛着淤青。

她猛地对着羯兵冲了过来，举起她那条带着淤青的手臂，抄起手上的那根木棍，使尽全部力量对着羯兵乱砍乱打。

羯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少女重重打了一棒子。

“你这个混蛋！”少女一边大声哀哭乱打，一边歇斯底里地怒骂，“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混蛋！”

原来是那个住在破屋里的疯女。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挣脱绑在身上的绳子冲出来的。

只听见“唰”得一声，一位羯兵刀起落下。

少女声音渐弱，从凄厉的嘶吼变成了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低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最后那个“你”字还没完全吐出来的时候，便断了气。

鲜血被撒了一地，通通渗入土里。少女的呼吸渐渐趋无，那双略带了一点褐色的眼睛瞪得发圆，怒对着几位羯兵。微卷的褐发被鲜血给浸透，结成一团，一绺一绺地随着血滴黏在地上。她的瞳孔渐渐扩散开来，直到消失了神采。

那边被绑着的人被吓呆了，半天不敢吱声。其他的村民都紧闭着房门，没人敢出来。一时间，村子里寂静无声，就跟荒村一般。

残辉落下，天空被镀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白色。一声声苍凉的鸟鸣声在山间啼叫，衬托得整个村庄的气氛更为凄凉。

“哪有这样随意杀人的！”蒲珏和梁平跟着那伙人进了山，又担心村里出什么事情，便折了回来。刚一回来便看到这一幕，不禁愤慨万分，低声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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