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闲 事(1/2)
早春二月,江南。
当真是绵绵细雨,见不着点,摸不着丝,却仍是沾衣欲湿,衬着淡灰的天色,将一畦一畦金黄的油菜花润得分外鲜亮,将田间陌上的泥土都带出了丝丝清新的气息。
王六天未亮就起了身,现成的草棚子,就支在道旁的柳树下,摆上一张方桌,四条长凳,架起个小火炉,公母两个就将一个小小的早点铺子给支了起来。这里往下拐个弯便是通往扬州城的官道,往上深里走又颇有几处景致,往来人不少,而这几日更是莫名地又热闹了好些。
可这一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摊子支了好久,仍不见半个人影,眼看着早食的时辰快过了,垂头丧气的王六正打算叫婆娘一起收拾收拾回家,一转头,雨雾里竟远远地来了个青衫的书生,头顶方巾,撑一柄素色的油纸伞,斜挎了个灰蓝色的布袋子,牵了一头小毛驴,由远及近,待到了铺子门口,将那毛驴往大树下一拴,就这么信步迈了进来。
“哟,这位相公早,吃点么子?”可算来了个客人了,王六不禁精神一振。
那书生却不忙着答话,先将那伞一收,捡了最里头的一条凳子在桌子边坐下来,仔细将伞立在桌腿边,顺势理了理有些潮的下摆,才开口道:“老板有什么拿手的吗?”
“这天气潮得很,要不来碗馄饨汤,切两片姜?”王六这才看清这书生的模样,只见这位相公年岁颇轻,一张脸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五官很是清秀,但要想再瞧仔细些,竟觉得有些模糊。江南文气向来兴盛,这游学的拜师的访友的踏春的,林林总总,王六见得也有好些,当下也不再细看。
“唔,什么馅儿的?”声音听着有些清冷,语调倒是温和。
“荠菜的。”
“多少钱一碗?”那书生又问。
“八文。”
“来一碗吧。”书生将手伸进那灰蓝色的布袋子,摸了好一阵,才掏出八个铜板搁在了桌上。
“好咧。”王六忙收起那八个钱,又颇为热情地问:“小相公不来点别的?不是小的说嘴,我这汤包味儿也不比城里的老店差。”
那书生沉吟了一下,似有些犹豫,到底摆了摆手,客客气气地拒绝了:“不用了,多谢。”
王六暗地里撇了下嘴,腹诽了句“穷酸”,便怏怏地招呼自家婆娘下馄饨去了。
不一会儿,一碗馄饨汤便上了桌,水汽中几只小小巧巧的馄饨起起伏伏,半透明的皮儿包裹着浅清淡粉的馅儿,星点碧绿的葱花点缀期间,看着很有些诱人的意思。书生笼了笼袖子,慢条斯理地一手勺子一手筷子,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却是连吞咽碗筷磕碰的声音都没有。
一时间,棚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炉子上的茶挑子咕噜咕噜作响,但也渐渐地被外头愈来愈响的雨声给盖了过去。
“他奶奶的,什么鬼地方,走了几天,就没个晴的时候,这都他娘地要长毛了。”王六正要打盹,忽而被一个颇为粗豪地声音一炸,唬地一跳,一抬头,只见一个六尺的彪形大汉,戴了个斗笠,一脸络腮胡子,四十多岁的样子,腰间插了把三尺长的板斧,骂骂咧咧地一脚踏了进来,一下子就将这小小的铺子占了大半的空间。
“有什么吃的统统给老子端上来。这么个鸟地方,包子还没老子的指甲盖大,没劲透了。”那汉子往桌边重重地坐下,顺手摘了斗笠,露出半秃的头顶,两侧突出的太阳穴,桄榔一声把那板斧往那桌上一撂,震得那书生的馄饨汤碗一跳,几滴汤汁毫不留情地飞溅了出来,正落在了书生的前襟上。
“看什么看?”那大汉显然没什么好脾气,横了那书生一眼,“老板死哪里去了,有什么吃的赶紧上!”
“好好……好,客官请……请……请稍等。”一见此人这凶霸的模样,王六登时便软了两条腿,话都说不利索了,勉勉强强支撑着端了两笼包子,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地搁在了大汉面前,连句“客官慢用”都忘了说,赶紧躲到一边去了。
好在那大汉倒没再挑剔,在前襟上胡乱擦了擦手,抓起一个包子大张了口就吞,说来也巧,一阵大风就在这当儿裹了雨水刮进来,登时将那坐在棚子最靠外的大汉兜头浇了个正着。
“客……客官……”王六一眼瞥见那大汉湿漉漉的半个光头,已是唬得面无人色,浑身筛起了糠,稀里糊涂地竟将手里已经辨不出颜色的抹布伸了过去,“小的……的给……擦……”
大汉一把扔了手里的包子,扯过那抹布,只抓了一下就觉出不对劲,再用手一抹,凑到鼻子跟前一嗅,好家伙,一手的油腻馊臭,登时大怒,一句“我/操/你大爷!”,蒲扇般的大手便向王六推了过去。可怜王六生就一副典型的江南细瘦身板,退了五六步才一屁股跌坐在泥水地里,半天爬不起来。那大汉却仍觉不够,他素来习惯的是北地响晴的天,瓢泼的雨,刀割一般的大北风,呼啸而过的漫天黄沙,痛痛快快地来,潇潇洒洒地走,哪里像这狗屁倒灶的江南,一点雨下了停停了下,十几天也白活不清,生生地给他憋出了一肚子的鸟气。他愈想愈怒火中烧,大手一挥,一把就掀翻了饭桌,叮里咣啷,将桌上那两笼包子并那筷子筒还有书生面前那小半碗馄饨全都稀里哗啦地扫落在地,犹不解恨,一眼扫过去,发现那书生身上却是连个水印子都没有,这才发现这棚子里最好的位置竟是给他坐了去,遂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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