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面具(1/2)
天空如洗刷过般澄澈透亮,刺目的阳光长驱直入,倾泻在远处海面上的一点,折射出夺人眼球的亮,纵使目力过人,但在水波潋滟中,这个手掌般大小的物体在光亮中忽隐忽现,虚幻缥缈,叫当涂看不真切。在观察过程中,即便他已经刻意将目光越过光点之外的那片海,并紧紧屏住了呼吸,四周宛若炎炎夏日曝晒下的屠宰场的恶臭,依旧透过鼻腔、毛孔,钻入心肺,令人作呕。
最多两分钟时间,当涂眼前翻涌出阵阵晕黑,趁着意识尚存,收回目光,疾步走回船舱内,甚至没能顾得上瘫软在身旁的孟门。一进船舱,就有人给他递上一块湿润的帕子,当涂忙不迭地接过,用帕子捂住口鼻,战战兢兢地吸了一口空气。帕子上似乎涂了什么香料,又或许在浸湿帕子的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当涂已近失效的嗅觉居然嗅出了些许柑橘香,凝滞的血液终于重新奔腾起来。他重新打量四周,见水手们各个面无血色,牢牢捂着和自己一样的帕子,部分人衣襟上沾染上了呕吐物,还有几个正弯着腰,勉强克制胃里翻滚的稠液。
混乱的人群中心,莫渠老人正半蹲着,从容不迫地从木桶里取出湿漉漉的帕子,卷干,然后递给身边几个行事利索的水手,再由他们一一分发下去,让帕子到达有需求的人手中。他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局面,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比平时多一分一毫,当涂在敬佩之余,忽然觉得有股寒意悄然爬上背脊。
这已经是莫渠老人的第八次出海,前方究竟是怎样一座阿鼻叫唤的人间地狱,才能每每夺走同行人的性命?莫渠又到底有着何方神灵庇佑,足以从刀山剑树中全身而退?
莫渠终于注意到了当涂的目光,他缓缓起身来到当涂跟前,移开手上的帕子,冷冷丢下一句你跟我来,转身往二楼楼梯口走去。当涂回神后慌忙跟上,船头终于找回呼吸的孟门也皱着眉紧跟上来,他不知道莫渠要带当涂去哪儿,只是本能觉得和之前听到的那句哭喊有关。
二楼回廊直通训练房,木门大敞,当涂越过莫渠肩头,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毕方。一时间冲击过大,当涂定了定神才稳住自己,重新审视起眼前的景象。毕方身后有一道长长的血痕,从西南角的铁器架前一直延伸至距离回廊不足两米远的地方,整个人头朝大门,右臂前伸,面向一侧,双目圆瞪,似是看见了什么令他惊恐的东西,又像是受伤后爬向门口寻求帮助未果,心有不甘。观察完毕方,当涂这才发现海禹居然就在旁边,在一片殷红混杂着血水和雨水,蹲坐着,悲泣着,数分钟前那句“来人啊,出事啦”回想起来,应该就出自海禹之口。孟门的观察显然比毕方要快些,他已经绕开莫渠与当涂二人,进入训练房铁器架前,捡起了一个沾满暗沉血色的十字镐。
“啊——”众人身后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原来周饶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赶了过来,虽说临行前狄明就已经“意外”身亡,但毕竟大家不曾见到尸首,这次,突然间将方才还与自己有过交谈的活人变作尸体,展现出这样一副鲜血淋漓的惨状,叫他根本无法接受。周饶双膝一软,如烂泥般瘫倒在地,手中的帕子从指缝间滑落。不知是因为空气的恶臭还是眼前的惊骇,胃中的翻滚再也抑制不住,周饶趴在地板上,脸涨得青紫,一边不住颤抖,一边呕出黄绿色的胆汁,再也寻不到一丝往日衣冠楚楚的模样。
当涂有生以来从未面对过如此棘手的场面,他已经勒令自己不去想凶手是谁,事情的经过到底如何,但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毕方生前的笑容与话语,全部瞬间扑面而来,思维再也不受大脑掌控,千万道光影,千万个碎片,混合成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眨眼间已将他吞噬。
当涂不是没有见过尸体,相反,作为升山一名优秀的猎人,他从记事起就懂得追踪山林间的血腥味,一路追踪被自己射伤的猎物。他曾经用石器击碎过豹子的脑袋,红白相见的液体喷溅在脸上,他曾经用力扼住一只幼年狍子的咽喉,看着代表生命的光亮从那双乌黑圆亮的眼睛中消逝,他剥下过无数张完整的貂皮,手起刀落,血肉温暖……如果说此行六名勇士中,谁见过最多次死亡,一定是他,但眼下,继狄明之后的第二条认命,让他久违地,罕见地,感受到了茫然。
“你们在这儿看着,下面还有事要忙,不出两个小时我们就会到达淤泥带。”莫渠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说罢又仔细看了眼整间训练室,然后绕过周饶,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作为这群人里最年长也是行事最为沉稳的孟门,此刻深知这个重担必须由自己肩负。他先将海禹扶到相邻的会议厅坐下,然后指挥当涂把周饶带来,四人再次聚首,皆神色凄怆黯然。孟门问海禹:“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时你看见了什么?”
海禹还处于惊恐中,蜷缩作一团,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孟门,又垂去地上,双唇不住颤抖,从牙缝中挤出的音支离破碎,外人根本无法辨认清楚。
周饶倒是吐了个精神,抢在孟门之前开口,尖声训斥海禹:“你现在哭还有个屁用,人到底是怎么死的?不想死就赶快说!”
听到“死”字,海禹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呜咽着,双眼失焦,茫然地巡视四方,似乎在寻找什么。周饶还想上前逼问,被当涂拦了下来。眼前一片朦胧中,缓缓显出当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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