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太子受责(1/2)

每一个能从庞大而复杂家族里熬出头的人，要么清如玉壶冰，要么练就七窍玲珑心，前者无害，后者无敌。即墨文远便是后者。他所在的家族人数之多，直到他十四岁离开家前往卫国时，仍理不清好些亲戚的关系。不过他不在乎，这世上鲜少有即墨文远在乎的事，便是当年被公西宇和沛仲拉着结拜时，他也嗤之以鼻了好一阵。

“几滴血，加几句不着边际的话，就能保我三人情义永在？”他四处躲着不让沛仲抓到他手指，嘴巴却不肯闲着：“你信不信我捅你们刀子时，还能情深似海地对你说弟，为兄也是迫于无奈，我们来世再相……嘶——”“见”字还未说出口，他被沛仲抓到，麻利地刺破了指头，往水碗里挤了几滴血。

公西宇在身旁笑得像只狐狸，半眯着一双杏眼，嘴角扬得老高：“大哥这口是心非的毛病，只有三弟能治得了。”

那是自然，十九岁的沛仲比二十三的即墨文远高了一个头，站在面前能挡了半面日光。即墨文远不是个白吃亏的，神情认真地问沛仲：“方才你滴了几滴血？五滴？那做老二的至少得滴十滴，老大的血最冲，你们后面两人的血若是盖不住我的，老天爷会不认账的。”

沛仲哪里听过这歪理，怔怔地想了想，看向公西宇。公西宇心里咯噔一下，还来不及出声，即墨文远又添上一句：“三人的血融不到一块，老天爷只当我们不是兄弟，命盘里便再无交集，怕是要越走越远。”

二十岁的公西宇腿长，跑了五六步才被抓到，沛仲捏着他手指道一声“二哥，得罪了”，刺得比方才更猛。即墨文远抚掌大笑，“数清楚了，万不能少于十滴！”

同宗同族的兄弟，即墨文远多得是，但没一个看得上眼，这两个异姓兄弟，一个傻愣，一个狡诈，与他却是分外投缘。凉了长久的心，也有回温的时候，那点热度虽不足以称为温暖，但也够支撑着三位少年在那段惊涛骇浪的日子里杀出一条血路，砥砺前行。

从此，目空一切的即墨文远，眼里多了两个人。“既共过生死，命数里便有羁绊，”他指着不远处纠缠在一起的榆木与花藤，“就像这样，分不清你我，至死方休。”

沛仲一剑劈倒自他身后扑上来的契丹人，无奈道：“大哥你不想动手就回营帐里歇着，站在这里当活靶子吗？”

即墨文远轻笑，“若没个诱饵亮出来，你怎知暗地里藏着多少敌人？”

公西宇在身后的营帐里拍手，那个怕死的从来都是躲在最后头，他当时说了些什么？即墨文远记不清了，近段日子，他好些事都记不起了，脑子里太多景象叠在一起，不辨顺序，不明真假。

“皇上该吃药了。”

有人端了药碗递到他面前，又是那呛鼻的药味，入口生涩难以下咽。即墨文远别过头，不愿搭理。一双指尖微凉的手扳过他的脸，把药碗凑到他嘴边，“皇上，这药凉了味道更差，还是趁热喝的好。”

即墨文远茫然抬头，看到另一张熟稔的脸，跟双令一模一样。但她不是双令，是双宜，双令从不用白兰香，他不会搞错。双宜撑着他的头，灌下了那碗药，眉梢一扬，“皇上请安睡。”

可他不能安睡，他在想双令去了哪里，这问题困在脑中，盘旋了好几日，在某个只闻更漏声的拂晓，他想出了结果。

“上朝。”

龙床里的人掀开床帐，翻身下地。当值的小黄门梦中惊醒，揉了揉眼，愣怔了一瞬，连滚带爬地往外跑，“皇上醒了，皇上醒了，上朝，上朝……”

景仁殿里还是那副模样，穹顶高悬，画粱飞栋，再用香炉一熏，坐在龙椅上好似即刻便会成仙。若真能成仙倒是好，不用再听堂上这些针锋相对，穷词辩驳。

“皇上，正如老臣所言，此次东营大火，究其根本，实则是我大卫长久以来对异族人士太过宽容，才让他们盘踞在此生息多年。这些异族常年滋扰民众，城里的百姓对此早就怨声载道，此次正是除掉他们的大好良机！请皇上即刻下旨，清剿扬州城里的所有异族，将他们全部撵出卫国！”

说话的是奉睢，这位中书令大人是不容反驳的，你说一句他会十句给你呛回来，含笑注目，时不时地点点头就行了。

“奉大人不可如此以点概面。哪里都有犯错的人，若只因出了几个挑事犯错的便攻击所有异族，实在不妥。”能跟中书令叫板的，也只有兵部那群人了。兵部尚书范随道脾气跟着年岁增长，有他在，奉睢便开不了一言堂。他身长体阔，声如洪钟，很有一言九鼎的气势。

“如今不论是军中或朝堂上，先辈为异族的大有人在，这些异族子嗣同我们一样为大卫立下汗马功劳。奉大人一句把异族都撵出卫国，得让多少能人志士寒心呐！”

说得好！即墨文远垂下眼帘，心中暗自赞叹了一番，只差没为他击掌称庆了。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这方土地卫国人住得，别族人怎么就住不得了？只要互不干涉，各自安好不就行了。扯什么祖宗亲源，谁知道你父辈当年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走到这里来的？土生土长的只有草木山岭，人是个活物，哪里去不得，哪里又待不得了？

堂上的辩驳声渐盛，即墨文远叹了口气，真是无聊透顶，当初就不该听信老二的鬼话。当公西宇在病榻中拿出玉玺时，他很是吓了一跳，“这玩意儿不给就儿为何要给我？再不济还有书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