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梅豆(3/3)
余锦年皱了下眉:“你再想想。”清欢看了眼身旁紧紧握着她手的梅豆,阖上双目,说:“想得太多了。正是想得太多,才有今日的结果……就这样罢,第二种听起来很是厉害,无关是死是活,我只是想试试……年哥儿你做的菜那样好吃,治病也一定很厉害……”
这是个什么逻辑?
余锦年简直以为她是疼得过头,有些意识混乱了。
只不过她这样坚定地做出了选择,余锦年也理应拼尽全力才是。
他环顾四周,道:“这里不行。梅豆,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赁用的板车,先将清欢送回一碗面馆,要快,之后去蚕衣街买些抽好的丝线,这是银两。季鸿,你也随车回去,买一坛最烈的酒,烧开,再煮一锅热水与一锅浓葱汤,准备棉纸、净布,再与二娘要一根最细小的缝衣针……好啦,动起来!”
季鸿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又道:“你去何处?”
余锦年急匆匆向外走,答道:“我须得去平康药坊备些药具。”
三人分头而去,余锦年一路跑到平康药坊,指明要桃花散。桃花散最治金疮与外伤,定痛收敛止血的炒红石灰,配散瘀止痛止血的炒大黄,止血力专。这边正称量分量,从后堂走出一位白发冉冉的老先生,听闻余锦年要称的乃是桃花散,便随口问了两句是何用处。
余锦年还想与他们或借或赁些外科药具,便恭敬答:“乃是骨破皮出缝合后止血之用。”
老先生听罢,连连摇头,直截了当道:“骨破皮出十治九死,另一也只能断肢保命。小子年纪轻轻,断不能妄然施治害人性命,且人之皮肉,并非衣之布料,以针线缝合实在是耸人听闻。”
“先生若不信,可与我同去。”余锦年道,“不过,小子斗胆想借先生一副外科药具,如割皮破疮之刀,以及剑针、毫针等。小子愿以银两抵押,用后必还。”
老先生思索片刻,长叹道:“罢了,药具拿走。”
余锦年本以为他会盘问更多,甚至阻止他,没想到竟是这样就答应了,不由大松一口气,忙垂手感谢:“多谢先生。”
* *
回到一碗面馆,他吩咐的几样事梅豆与季鸿全都办妥了。他将所需用的碗碟刀针,以及蚕丝线等,俱以沸水煮过,烈酒擦拭。并让所有人都净手,并以烈酒擦过。
之后几张桌子一拼,铺上干净床巾,便将清欢挪上去平躺。她似乎有些紧张,眼睛一直眨,将周围的人看了个遍。
余锦年轻声道:“我以针行止痛,但也许无法避免仍会有些许余痛。你若是紧张,便与我们说说话。”
见清欢点了点头,他便起手将数根毫针刺入相应止痛穴位——因此时没有什么麻醉止痛的好办法,而他也并不知传说中的麻沸散该如何制作,幸运的是他曾跟师学习过针刺麻醉之术,疗效也甚佳。他转向已经净过手的季鸿,定道:“季鸿,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吩咐,你这双手不许放下,也不许碰任何地方。”
季鸿:“好。”
余锦年取来单刃刀,闭了闭眼,这是一场开放性骨折彻底清创并闭合复位术。他的前世恩师却曾不止一次地嘱咐,一定要中西并重,唯有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是故他虽是中医出身,却也是上过手术台,做过大小许多手术的副手,而今天,却是由他主刀。且人生真正的第一次主刀,竟是在这样无法做到完全无菌、完全隔离的恶劣条件下。
他拿起刀的这一刻,心中忽然敲起了猛鼓,而且是退堂鼓。
“如果复位失败,并发感染,没有抗生素的他该如何控制感染?如果术中失误,失血过多,他该如何挽救?如果最终,清欢因为他给出的错误的治疗意见而丧命,他又该如何自处?”心底有声音对自己道,“就这样直接截去断肢罢,至少这样活下去的几率会大一些……”
“锦年。”季鸿忽然唤了声他的名字。
余锦年抬头去看他,却不知,此时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
若不是少年方才吩咐过,他这双手什么都不许碰,否则季鸿此时定是要去握一握少年的手,或者摸一摸他的脸,而不是只能与他相对伫立。他微微拧起眉峰,道:“清欢已经选了,现在该你做选择,锦年。但无论你如何抉择,最后又如何成败,这里没有一个人会怨恨你、责备你。”
清欢也一字一歇地说道:“只不过若是这样没了腿,以后可就……不好看啦!”
余锦年只觉得喉咙里有些又甜又苦的滋味,说不好,无法形容是什么感觉,他往下沉了口气。转身,以沸后镇凉的水冲洗伤口,再用浓葱汤复洗,便深呼吸两回,捏紧单刃刀,朝清欢腿上的伤口割去。
清创去除有可能污染的坏肉,将骨纳回复位,再以丝线急缝筋膜皮肉。
“季鸿,指刮毫针针柄,使针得气。”
针下得气,针麻才是有效。
许是他头也不抬的认真神情加重了房间里的凝肃气氛,这会儿谁也不敢说话,梅豆更是大气不敢出一个,她闭着眼,不敢去看清欢腿上血肉模糊之景,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快些结束,希望清欢能好起来。
最后反倒是最该紧张的清欢先张了口。
“其实……我早就知道雪俏姐姐想逃跑,是我将她放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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