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对歌 中(2/2)
仍旧歌唱的人猛砸。那几个人想要暴动的人见如此阵势,知道怕是事不能成,只好沉默下去。
从人群中揪出几个领头的,捆上绳索,庶俘芈高声警告道:“再有此例,视为叛乱,统统枪决!”
远处黑洞洞的枪口和一闪一闪的火绳,终于压过了那莫名悲伤的歌声。
等那些人安静下来后,庶俘芈回身冲着和他一起的步骑士们道:“夜深了,咱们也唱一首!”
他起了一个调子,那些手中仍旧持着武器警觉地看着那些贵族俘虏的士卒们跟着庶俘芈的桑子,齐声唱和。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噫,君子兮,皆蠹虫兮!
坎坎伐辐兮,寘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
噫,君子兮,皆蠹虫兮!
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
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噫,君子兮,皆蠹虫兮!
改过的歌词,将原本对君子仁义的期待,全部变为了嘲讽。
浑厚的、经历过许多战火的、打过胡人、去过草原、杀过走私商队、攻过赵国都城的嗓音齐声唱着,没有祈求、没有期待,改后的曲调就像是一团火,能把人的血点燃。
林胡人、赵人、泗上人、中山人、代人,种种掺杂在一起的口音,在歌唱的时候却出奇的一致,一如在战场上结阵。
对面被这一曲听不懂的歌压的无法呼吸,再也唱不出那悲凉的曲,隐约听懂了对面在唱什么,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带有祈求的不素餐兮,变为了嘲弄的皆蠹虫兮。
歌声飘荡,火绳燃烧的苦味也在飘荡,闪烁着寒光的铁剑和刚才如同饿狼一样冲入人群殴打的姿态,都使得这歌声很有力量。
当夜深时,庶俘芈安排完值岗和守卫后,走到连代表那,忍不住问道:“他们刚才唱的什么?”
他是泗上氓隶出身,不懂雅音,墨家的官方发音也是柔和了泗上、齐鲁和楚越的杂烩方言,虽然懂一些赵语和代地方言,但是贵族的正统雅音他是真的听不太懂。
连代表正在用火烧铅融铅弹,笑道:“也没唱什么。无非就是感慨下过去的日子。我盯着那几个人呢,到时候把他们抓出去分开就好,真以为咱们墨家就没个能听懂雅音的人呢?”
庶俘芈啧了一声,骂道:“就这群人,他们能学会自食其力?我说给他们放到高柳,准得出乱子。高柳不是最近正在挖采煤矿嘛,要我说男的就让他们去挖煤。女的嘛……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们又不会稼穑、也不会织布,那你说他们靠什么生活?又不能饿死她们,她们又不会做事,一群蠹虫,能干什么?”
连代表将几枚融好的铅弹放好,搓了搓手道:“高柳不是有羊毛毡和毛呢作坊嘛。纺织的事她们做不成,但是一些不需要技巧的活,她们还是能做的。比如用湖碱洗羊毛,这倒是能做。这不正缺人手呢嘛。”
庶俘芈倒是知道高柳的羊毛作坊,点头道:“这倒是。高柳人,哪有愿意去做洗毛工的?但凡逃亡过来的便多有地种,城中妇人也多会纺织,如今作坊成立各司其职,唯独这洗毛的活无人做。”
“谁都能做,又无技巧,只是疲累,给钱也不多,也就这种事适合她们了。”
连代表伸展一下疲惫的身体,起身道:“你先睡会,我去值夜。胡非子和屈将子都说大义,说他们这些人也会学会自食其力,我却怕她们把高柳的风气带坏了。”
庶俘芈挠挠头道:“什么风气?他们没有了封地,不能再做蠹虫了,如何还能优雅贵食侈靡?没钱怎么贵?”
连代表无奈一笑道:“不是这个,我是怕她们吃不得苦,到时候去在街头做妓,那样至少不用劳作便可得衣得食。再者她们都是贵胄,食色性也,色性之外,难免还有别样心思。一些逃亡到高柳的赵人隶农,若听说十个钱便能睡一次原本高不可攀的贵胄之妇,你说他们睡不睡?”
“都是些麻烦事啊。贵族没有了封地和对封地上农夫的支配权,咱们墨家的道义、文字、理念、天志又完全用不到他们。到时候他们肯定要沦为最底层……男的做矿工、女的做洗毛工,或是给作坊做雇工,你说他们这些贵族会不会有一日也唱《伐檀》,高呼贵不恒贵、贱不恒贱、财富归属于劳者,倒竟起义反抗工商新贵大富?”
庶俘芈哈哈笑道:“真要那样,那倒有趣。”
连代表也跟着自己古怪的想法笑起来,摆摆手道:“你睡吧,我去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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