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零 血性(1/3)
马三是四川人,一名普通的士兵。
他并不想当这个兵,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嘛,军官喝兵血搜刮民财,普通士兵饭都吃不饱还因为长官和同僚造的孽被人憎恨,被人厌恶,地位低得不得了,傻逼才当这个兵!但是当不当兵不是他说了算的,去年年底,他拎着一篮鸡蛋到集市上卖,冷不丁的就被一名军人拎上车拉进军营,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名士兵。
进了军营后他和很多跟他一样莫名其妙地成为士兵的青年一起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训练,学习了怎么走队列,怎么挖战壕,还在靶场上开过几枪从而学会了怎么装弹怎么瞄准怎么放枪,对了,教官还教了几手拼刺刀的招数,只是大家练得很少……练习拼刺刀需要消耗大量体力,他们平时饭都吃不饱,实在是消耗不起。除了这些之外,他还学会了在被老兵欺负的时候怎么样去讨好老兵,帮老兵打洗脚水,洗衣服,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当兵一点都不好,饭肚子是家常便饭,还随时可能要上战场,最最重要的是人死了一堆又一堆,胜仗却是少之又少,谁乐意啊?马三不想当这个兵,他只想找机会逃回老家,谁爱当这个兵就让谁当去,他不干!
但是进了军营,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他了。也有人逃跑,然后被抓回来当众点了天灯,长官在点天灯的时候要他们睁大眼睛看着,看清楚当逃兵是什么下场,他头一回见人被点天灯,那个惨烈,把他吓得当众尿了裤子,好几天都睡不着逃,逃兵临时时的惨叫声一直在耳边回荡着,一次次将他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不敢再闭眼。
他比较走运,完成训练之后没有被扔到湖广战场这个可怕的修罗场,而是被安排到第八战区……众所周知,第八战区是战事烈度最低的一个战区,除了绥远偶尔爆发一场恶战之外,战区所豁的绝大多数地区都保持稳定,而不是像第五、第六战区那样一年来两三次大会战。从老兵嘴里得知这些之后,他暗暗松了一口大气,直呼老天保佑。
军队是个大熔炉,再怎么纯粹的人一旦被扔进军队,不到半年就会变样,不是变好就是变坏……以国军的纪律操行,马三自然只有变坏的份。在军队里他学会了吸烟,学会了骂粗口,学会了玩女人,学会了抢老百姓的东西,大家都这样干,他不这样干是没法立足的。日军在绥远发动凌厉攻势,第八战区主力不战而逃,等到他们这些杂牌军反应过来的时候,主力已经跑光了,难民潮水般涌来,带来了可怕的消息。局势正在崩坏,但连长并没有挺身而出的打算,反而带领他们占领了一道重要的桥梁,在桥头设卡收费,不管是大洋还是金银首饰,哪怕是吃的东西都行,多少给一点,否则不让过桥。那些难民为了逃命,只能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通通交出来,兄弟们或多或少都发了一笔财。但是也有泥腿子实在拿不出东西来的,哼哼,拿不出来就别走了,留在那里等着小鬼子过来杀你们的头吧,谁管你们死活?
炮声越来越近了,没钱过桥的泥腿子发了狂,推倒路障冲过桥,连长下领开火,于是大家就开枪了,弹雨横飞下那些不老实的泥腿子成片倒下,惨叫声、哭喊声和诅咒声此起彼伏,大桥上尸体层层叠叠,惨不忍睹。马三也开了枪,他亲眼看到一个拉着个女孩踩着尸体逃跑的小男孩中弹倒下,然后又浑身是血的爬起来继续逃……当时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拷问着他的心:
我们都在干些什么啊!?
他心里很迷茫。他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西瓜大的字都不认识一筐,但也没少听岳家将、杨家将,也零零星星的听过一些爱国教育宣传,具体概念是没有,但总觉得,当兵不是应该去保卫自己的家园,去杀侵略自己家园的敌人么,为什么把枪口对准了需要保护的人?如果有一天日军打到四川,一队士兵不去打鬼子,而是拦路设卡将枪口对准他那些要逃命的亲人,对准他的乡亲父老,甚至对准他年迈的母亲,那该怎么办?
这些想法他都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老兵说吃谁的粮就给谁当兵,上官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兵是没有发言权的。所以当连长觉得捞够了,下令放弃桥梁撤退的时候,他也跟着撤,带着抢来的东西跟着连长一路狂跑。这个时候他又在想:
我们不是应该在坚守那道桥阻止敌军过河的么?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跟着大家一起跑就对了。
只是……这样逃来逃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就这样梦游似的跟着大家一起逃,神不守舍,思绪麻乱,好像是在梦游,直到……
直到一支小小的车队堵住了公路。
直到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位少女穿着由黄褐色和灰色为主体,好几种颜色揉杂而成的军装,扎着武装带,身材高挑秀硕,英气逼人,只是那张俏丽的脸庞带着寒霜,怒目圆瞪,操纵着一挺口径吓人的机枪指住他们,发出一声怒喝:“你们这帮垃圾给我站住!!!”
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反正马三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那些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手里还拎着杂七杂八的东西的家伙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他们也许不会把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放在眼里,但是那挺一看就威力巨大的重机枪可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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